柿灯落地自燃,融下一罐雪汪。一双慧眼明视着女阿清面容上的变化,林醉君美眸倏尔微变,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。
连毒沸水都起不了什么作用的话,只能说明此女的痛觉和神经处于完全闭塞的状态。
没有感觉,又是怎么感受男欢女爱?
这一点问题怕不是出现在苏怀仁的身上,而是女阿清自己的身上了。
林醉君眸光兀地一厉,冷声问道:“苏画师素日里是怎么行房事?”
饶是苏怀仁不要脸皮子,被人直说不免有些羞赧。
“我家小姐问,你不说,我的刀可不长眼睛。”君六刀锋微微靠近苏怀仁脖颈的位置。
吓得苏怀仁犯了一阵又一阵的冷颤。
“我,我说,我说。”
苏怀仁闭着眼睛,隔空示范了一遍。
此事过后,他若是还活着,也没脸见邻里邻居了。
“她那人,也奇怪,进去的时候没反应,掐腰的时候来了反应……”
他要是落在女阿清的手中,指不定会被怎么报复,更何况,那么多人,女阿清怎么可能突出重围?又不是插上了翅膀就能成击破长空的鹰。
苏怀仁的这番话,让林醉君更加确定了,一个没有痛觉的人,对痛觉的渴望是多么强烈。
可笑女阿清认为自己的痛觉是苏怀仁给的,殊不知痛觉来自于她自己,而苏怀仁按压的地方是阑尾处。
没有痛觉,唯一的痛觉来自于阑尾。
林醉君勾抹起一抹胜意的笑容,柳雪轻轻地飞在她的袄衣上,她抬手轻轻打落。
夜空之下,不知埋葬了多少白骨,能揭开多少幕黑暗,就得担得下多大的责任。
“林醉君,你莫不是以为我真是一个人来的?哼!”
鲜血淙淙涌没了女阿清的蜡齿,但她的战斗力似乎来自于肌理骨肉,大残之下还能喝黎茯苓打得有来有回。
刀刺相击,刀尖快速地更换攻击的方式,峨眉刺作剪制住了长刀。女阿清直接放弃了刀,给了黎茯苓一掌,黎茯苓一个侧旋躲了过去,并发动了一击刺过了女阿清的面门。
女阿清后踢弹起了刀,对着黎茯苓飞刺过去。
一众杀手停止了攻击,杀手榜首黎茯苓正和女阿清打得不分上下,他们有生之年能见到这场面属实不多。
那一万两金票不要也罢,林醉君活着就行。转念一想,与其平白送命,还不如等黎茯苓将她打得奄奄一息时,再去补刀,哪怕没有一万两金票,不至于一开始就丢了性命。
杀手们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计较。
林醉君秀眉一挑,看来在场的杀手们并不是十分愿意卖命,那这一万两金票……她默默地将金票收回了自己的袖中。
杀手们见她收起了金票,面面相觑,看来林醉君并不想把金票给他们,罢了,如此大斗,素日里也没什么机会得见。
林醉君顺着街道边走了半圈,手指扣动,梅花易数辨乾坤,三枚铜板落下,平三角,杀位已现。
“匕首。”
君一将匕首给抛了过来,原是想抛在林醉君脚下,不曾想林醉君稳稳的接住了。
她摆动匕首,放置在第一阶石阶的位置,放了一点儿积雪上去增重,再放下了一块碎银子。
做完了这一切,林醉君拍了拍手,慢慢地计算着女阿清到这里的时间。
“五。”
“四。”
“三。”
“二。”
黎茯苓一个大飞踢将女阿清迫退十步,再是一个横踢直接将女阿清的刀面踢断。
女阿清拖着一身血,还是不减半分战斗力,黎茯苓也不是吃素的,直接冲了上去,直刺女阿清。女阿清右手紧紧握住了直击来峨眉刺,黎茯苓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,马上变招,身子沿着女阿清的右侧下旋了半圈,一个蝎子大摆尾踢中了女阿清的大动脉位置。
身为杀手,她对于怎么杀人最是熟悉。
“茯苓姐,攻她阑尾处。”
林醉君淡淡地说道,杀手们发出了一阵冷颤,这下他们已经知道了执棋者是谁了。
阑尾处?
阑尾处很少作为人的弱点,甚至女阿清自己都不认为阑尾会成为她的弱点。
女阿清不管喷涌而出的血液,身体依靠本能在战斗。
不需要血,成为怪物了吗?
黎茯苓一个假攻,让女阿清认为她是想攻击心脏,女阿清轻蔑一笑,黎茯苓该不会以为真没人能胜她了吗!
女阿清以刀柄想挡住黎茯苓的峨眉刺,下一瞬黎茯苓的峨眉刺已经刺进了女阿清的阑尾处,一个后空翻踢将女阿清踢飞。
剧烈的疼痛叫女阿清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愤怒,她欲稳住身形,不料踩中了碎银子,身子后翻,带着毒沸水的匕首从后面插入了她的阑尾处。
双倍的疼痛加麻痹已经不是享受了,直接将她所有的筋脉冲开,失血失气带来的巨痛让她的每一根神经尽数崩断。
她要死了,死亡的气息是离她那么近。
“原,原来,我也是有痛觉……”
第一次没痛觉是什么时候?似乎是在娘胎的时候,娘不想生下她,投喂了大量的藏红花和麝香,她没死,但很疼,出来后就没了痛觉。
主上说她是最好的杀手,她自己也那么认为。她的身子总是冰冷的,秋冬之时没多少人瞧得出来,也没人会起疑。
没痛觉的时候,她觉着这一身血流了就流吧。痛觉恢复的时候,她却有些贪恋那一点稍纵即逝的温暖了。
人的复杂,还没开始,就已经结束了。
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,被她杀的那些人,也是这般认命吗?
这一点她无从知晓了,也不会有人愿意告知她这个恶魔。
一万两金票最终谁也没能拿走,林醉君仅仅用一张他们拿不走的金票,就打了所有杀手的脸,今后谁要是接了杀林醉君的单子,未必能活着走出华京。
出手的是黎茯苓,可君字部的人,还未出手,林家的根基未动。
今夜,他们注定了空手而归。
“诸位,药堂里有安宫牛黄丸,既然来了,诸位远道而来,每人带走两颗吧。”
来了,不白来,这个人情他们心甘情愿地接下了。
危机时刻,安宫牛黄丸可以救他们的命,只是,这好像是女性吃的东西。
男性也可以吃。
“如若不想要安宫牛黄丸,也可以拿朱砂安神丸或是两根百年人参。”
林醉君的诚意放在了这儿,两根百年人参不是廉价的礼物。
“我等谢过林家主了!”
十六名刺客,每个人拿了两根百年人参,还是足足够了五百年的人参,可见林醉君诚意十足了。
“小事。”
在大天灾之下,林醉君还能拿出那么多根五百年的人参,财力深厚。
林醉君眸光一偏,看向了女阿清的尸体,玲珑,鬼面……
女阿清没有鬼面,难道鬼面玲珑不存在吗?
北风卷过地上的积雪,随即飞沫扬动。
锦衣卫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跑,李捷抱刀,絮雪飘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,他的人张弓搭箭,堵在了通往北街的路上。
延东昭带人过来时,察觉到了这儿的不对劲,举手示意锦衣卫停了下来。
现在的锦衣卫有先斩后奏的权利,说你有罪,死后无罪也可以成为有罪之人。
“世子爷,来这里做什么?”还调动了公主府的府兵。
从武安侯到世子爷,落差不大,但延东昭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,不过是一个依靠家族势力得到的身份荣华罢了,能有什么真本事。
“自然是来这里拦着延大人了,听闻锦衣卫过度执法,造成了华京之内的百姓,那叫一个人心惶惶,本世子这心里也不踏实。”李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,对着延东昭做了一个害怕的动作。
想不到延东昭竟然亲自来了,延东昭是真想弄死他媳妇啊!
“哼,锦衣卫行事自然是为了朝廷的安危,为圣上解忧,你在这里拦着锦衣卫,莫不是以为锦衣卫不敢就地斩你吗?!”
除掉李捷,除掉淳阳长公主唯一的儿子!
“诸位可听见了,延大人要斩我,本世子只是在此休憩片刻,碰到了延大人,他反而要斩我!”
延东昭拔绣春刀指向了李捷:“放屁!”
“坊市早解,本世子在这,很难接受吗?”
自打不做人事之后,李捷在这条路上已经愈走愈远了。
“若世子爷执意阻碍锦衣卫办事,莫怪延某手中的绣春刀无情了!”延东昭三角眼里横出tຊ一道杀意。
杀意?
“延大人对本世子有情过吗?还是延大人本是一个无情之人?待本世子无情,延大人,你太看得起自个了。”
延东昭被气得不轻,抽出前排一名锦衣卫的绣春刀,朝着李捷攻去。
铁锤铁蛋看了李捷一眼,李捷下巴偏点,铁锤抽刀挡住了延东昭的一击,震得他手臂发麻,迫退了半步。
“延大人,杀心挺重啊。”李捷冷冷揶揄了一声。
延东昭面容上出现一抹寒翳,恨不能将李捷碎成纸片!
“还请世子,莫要阻挡锦衣卫查案!”
李捷一脚过去,将延东昭迫退五步半,体内气血翻涌,功力差点逆行。
这一脚,李捷用了九分力道,不足以致命,但也够延东昭难受一段时间。
“唉呀,延大人,你何故出手伤了我的人?难不成在你眼中,护卫的命就可以任意斩如草芥吗?你可真是一个残忍至极的人!”
好话赖话,都让李捷说了遍,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。
“李,李捷,你和那群反贼是一伙的!”
“看看你,说不过还倒打一耙了,本世子怎么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?只是在这个散个步,遇到你无故打了我的人。”
延东昭一口恶血吐了出来,身后的锦衣卫有些犹豫,对面可是长公主的儿子,皇帝的亲外甥。
“你们愣着做什么,还不快快动手!”
延大人现在连罪名都罗织不好,他们怎么好动手呢,好歹证明李捷有罪啊!
“延大人要过度执法了!”
李捷身后的府兵拉了拉弓,箭在弦上,是不得不发了。
“李捷,你还说不是一伙的!”
“那又怎么样,本世子是半个皇亲国戚,身份尊贵,出门带弓箭手保护本世子,很难理解吗?”
保护他?他一脚差点把延东昭给干废了,就他还需要人保护?说什么华京冷笑话呢。
“世子是铁定不让路了?”
这不废话,要是能让路还能踢你?
“本世子身份尊贵,要让路,也是你给本世子让路。”
锦衣卫闻言马上让开了一条路,谁知李捷只是打了个哈欠,并不打算走。
一番戏耍下来,延东昭明白李捷是绝对不会让路了。
锦衣卫要是真和李捷的人打起来,只怕也是一群残兵败将到北街,到时候他们就是林醉君砧板上的鱼肉,随便她怎么剁了。
“走!”
延东昭怎么可能会真的走呢,他只会绕道,直到实现他的目标为止。
“不送。”
李捷佯装笑道,随后延东昭背着身子离开之时,李捷两指指了西边的道路。通往北街三条路,朱雀大街发生了命案,延东昭多少是有些顾忌,大抵会走西街,路是远了些,不过也能混淆视听,叫人真以为他离开了。
林醉君那边应该处理得差不多了,她想把女阿清的尸体送去官府,这时,一个鬼面面具的人倏尔出现,丢下两枚烟雾弹。
君一离得近,一剑劈下了鬼面面具的一只脚。
待到烟雾散尽,尸体已经不见了,地上的血里,髣类一树落梅铺在了雪地上。一只脚直愣愣倒在雪沫中。
黎茯苓和君一君二想要去追,林醉君阻止了他们。
“穷寇莫追。”
年兽鬼面的人断了一只脚,指定跑不了多远,但雪夜之中杀机四伏,她不能让自己的人去冒险。
杀手们半盏茶之前已经离开了,不出意外的话,应该会有人遇到。
明日在大理寺门口等着就是了。
林醉君目光移向了苏怀仁,此时的苏怀仁裤腿已经冻干了,身子瑟瑟发抖。
“林家主,方才,方才我也算是……帮了你们吧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您就……”
“君六,让象公馆的龟公,给他少安排一个客人。”
只是少了一个客人而已,家暴男该受的惩罚,可不能少了,不然今后还有更多的女子遭难。
苏怀仁最后的火苗也熄灭下去了。
雪夜暗沉,北风鼓动木窗。隐处似乎有一双大手,悄悄扼住了他们的咽喉。